舉座鴉雀無聲, 連屏風後的樂曲都銷聲了。

皇帝臉色冷了幾分。

剛才拍馬屁的臣子手裏的酒杯都開始抖了起來。

……不是吧，他以為自己的仕途才剛剛開始啊！

在大家以為皇帝要發怒時，緒玉公主站了起來，端著一杯果酒, 敬向皇帝。

“既然三皇兄提前說了, 那兒臣也不隱瞞了。”

“兒臣與皇兄在南甫城時聽說有一延年益壽的秘方流傳於世, 但從來只有蛛絲馬跡，卻不見實物。”

“所以兒臣與皇兄約定好，一定要替父皇找到配方。”

林默笑得極甜：“兒臣要讓父皇活到兩百歲。”

皇帝再大的火也熄了, 他無奈地看著林默。

能怎麽辦，就算知道她說的是應付自己的假話也叫人高興。

不論如何, 林默都把臺階遞到眼前了，皇帝也生不起來氣了，只好擺擺手讓他們坐回去。

酒宴繼續, 卻又有人把目光落在了林默的身上。

宴會到此, 眾人已經可以離座，群臣三三兩兩地站在一處。

一個微有醉意的男子站起來, 朝林默走了過來。

林默有種不好的預感：……別吧。

男子走至她面前，臉色微紅：“在下乃今年探花，姓商，名徽，拜見公主。”

林默：……怎麽還自報家門了！？

本朝探花慣例是選三鼎甲中樣貌最好的，今年也不例外，這位名叫商徽的男子確有幾分姿色，可惜林默對他沒意思。

她敷衍地點了點頭：“你好, 探花。”

商徽一楞, 沒想到對方連他的名字都不叫, 略顯尷尬地又接著找話題。

林默也不想讓他太下不來臺，就也順著應和幾聲。

而商徽似乎意識到了林默的不走心，幹脆了當地問出這次談話的中心：“公主……可有意中人？”

林默：“沒有。”

商徽握著杯子的手微微收緊，沒有再說話。

林默還等他繼續說，以便自己直接明確拒絕呢。

見他不再說，林默只好主動說明：

“我不喜歡你。”

商徽一楞。

林默見他沒有被打擊到的模樣，便聲音低了些，繼續道：“我覺得尚公主也不是個好選擇，難道你讀了這麽多年書，就是為了當駙馬嗎？”

商徽定定地望著她，又移開視線。

“所以我不想耽誤你。”

林默頓了頓，又道：

“有人逼你嗎？”

商徽連忙搖搖頭：“沒、沒有……”

“那你就放心吧，”林默保證道，“雖然我朝歷代都有探花被招婿的慣例，但你放心，我這兒是個例外。”

“你的大好前程，不能被成親耽誤了。”

商徽怔怔地看著林默伸出手想拍自己的肩膀，伸到一半又縮了回去。

林默：“男女授受不親，你努力就是了。”

林默說完這句話就離開了，留下商徽呆立原地。

緒玉公主……是在替他著想嗎？

林默在宴會待得無聊，還好皇帝不久便離席了，她找到林慕昭拽著他到了安靜的地方。

她抿了抿唇，終於問出從宴會一開始就壓在心裏的問題：“這一年都無災無難？”

若不是那位大臣說起，她竟然不知道，劇情有了這樣巨大的變化。

按照正常劇情發展，夏天南方會發生一場洪災，然後處理不及時，會死很多人。

今年林慕昭離開南甫城時，林默給他寫了一封信，裏面就特意提到了這件事。

林默還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，刻意說明了是遇到了一個雲游四方的算命先生掐指算出來的。

林慕昭也抱著同樣的疑惑，不過他只以為林默在說那封信：“我還困惑呢，你怎麽突兀預料可能會有洪災。”

“不過想來你也沒有惡意，如今沒有災禍，不是正好嗎？”

林默卻沈吟良久沒有說話。

如果按照正常劇情進行，這個洪災就算發生也會降低很多傷亡量。

不是說她希望人們遭災，而是最起碼，這是她能預料到的。

可現在劇情改變了，這個世界的進程也改變了，她不知道往後會發生什麽。

按世界盈虧有序，這場自然災難避免了，並不是以後沒有了，它一定會以另一種方式還回來。

這是她從上個世界得來的教訓。

因為林默的出現，上個世界的劇情發生偏移，但總體上好事壞事只是換了個先後順序和地點位置，但它們決不會消失。

林默擔心，後面還會有其他突如其來的災難。

只能靠隨機應變了。

“總之，那位先生說最近幾年一定會有災難發生，你和父皇要時刻警惕著。”

林默扯了扯他的袖子：“皇兄答應我！”

林默怕他不信，又頓了一下，眼睛一轉：“對了，那位先生還知道你和皇嫂的事呢。”

本來只當玩笑聽到林慕昭突然一楞，怎麽扯到他和柳一如身上了？

林默清了清嗓：“那位先生說，皇兄和嫂子是在雨天遇見的，你還收了人家的帕子，回城之後滿城找人家。”

她沖他眨了下眼：“柳姐姐現在都不知道這件事呢。”

林慕昭先是一楞，臉上浮現起可疑的紅暈，連忙攔住她：“別說了！”

“你怎麽知道的！？”

林默義正言辭：“都說了，是那位先生告訴我的。”

林慕昭比誰都清楚這事只有他一個人知道，連找人都是親衛秘密進行的，而林默斷不可能從他們那得知這件事。

更何況連那些親衛也不知道他何時與柳一如遇見的。

可是……真有這麽神的人？連……

連這種事都知道。

羞赧歸羞赧，林慕昭倒是因此真的有些相信了林默口中的那位“先生”。

“所以哥哥要記得我說的！”林默盯著他，直到他嚴肅地點點頭，這才放下心。

回到席上，宴會已經接近尾聲，林默找到被群臣圍住卻一臉淡然的林慕蔚，把他拽了出去。

林默關切：“怎麽樣哥哥，沒有被影響到吧？他們沒說什麽過分的話吧？”

雖然之前在林慕昭面前信誓旦旦，但林默還是擔心林慕蔚會被流言蜚語影響心情。

林慕蔚淡定地搖了搖頭：“沒有。”

林默松了口氣。

“他們一直在灌我酒。”

林默：！？

“大抵是想把我灌醉了，讓我說出留下來的話吧。”

林默緊張起來：“那哥哥……？”

林慕蔚搖頭：“沒有喝多。”

林默這才放下心來，跟林慕蔚往回走。

有宮人在前後提著宮燈照明，林默率先走在前面。

然後她就領會了一句真理——喝醉的人怎麽會說自己喝醉了呢。

走到一半，林默聽身後的宮人一聲驚呼，她轉過頭便發現林慕蔚走得好好的突然拐了個方向，差點撞到宮人。

他頭也不回地走到一旁，看著結冰的湖面，又慢慢蹲下身，坐到了草地上。

林默連忙跑過去：“哥！上面還有雪呢！”

她拽著林慕蔚的胳膊試圖把他拉起來，而林慕蔚一臉茫然地擡起頭看向她。

林默無奈朝身後的宮人招了招手：“來幫忙。”

宮人一擁而上，剛要碰到林慕蔚，就見後者好像被針刺到一樣猛地往後撤，眼神戒備地看著他們。

他不讓別人碰，手裏卻死死攥著林默的袖子。

嘴裏好像還在嘟囔什麽。

林默擺手讓宮人撤下，又好奇地蹲下身，把耳朵湊了過去。

“……母妃，我會保護好你和妹妹。”

“我一定會……”

林默心裏軟軟的，剛想說什麽，又聽林慕蔚繼續小聲念叨，只是這次的聲音帶了些哀傷情緒：

“可是……”

“可是我太沒用了。”

“我什麽也給不了妹妹，她……她討厭我。”

林慕蔚皺著眉頭，好像十分困擾，“要是、我有能力了呢？要是我像皇兄那樣有能力呢？”

林默蹲累了，索性也坐了下來，將被他攥住的袖子擡起來，在他眼前晃了晃，吸引了他的目光。

“你看我是誰。”

林慕蔚很認真地在看，神色嚴肅幾分：“……妹妹，你來了。”

“你什麽時候來的？”

林默：“對，我來了，雖然有些晚，但是不會再走了。”

林慕蔚依舊非常嚴肅地點點頭，但弱弱的語氣還是暴露了他的不確定：“可是我什麽也不會，我只會畫些不知道你喜不喜歡的畫，還有……沒了，我什麽也不會。”

林默有些好笑，她還沒聽到過林慕蔚這個語氣。

但她沒顯露出來，而是用同樣嚴肅的語氣回答他：“那我又笨又蠢，還不討人喜歡，你會不要我這個妹妹嗎？”

“怎麽會！”林慕蔚有些著急，“你是我妹妹，我妹妹就是最好的。誰說你笨？”

“你告訴我。”

林默忍不住抿嘴笑了起來：“那不就得了，我也一樣覺得你是最好的，不為別的，因為你是我哥哥。”

她收了笑，望著他的雙眸，神色不由柔和下來：“這不就是我們所追尋的親情嗎？”

“無論你怎麽樣，我都會愛你，沒有任何世俗的理由，只是因為你是我的家人。”

“因為真正的親情，就是無條件的。”

林慕蔚一覺醒來覺得頭重腳輕，問了宮人，才知道自己昨晚喝醉了，還跟妹妹徹夜長談，最後是被妹妹“連哄帶騙”才回寢宮的。

林慕蔚擡起手，制止住宮人幫他回憶的行為：“別說了，我不可能……”

秦問聽到聲音從門外踏進來，見林慕蔚醒了，認真且盡職盡責地說道：“您昨晚讓屬下提醒您，今天別忘了要找公主玩捉迷藏。”

林慕蔚：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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